一直以来,演奏法在乐器演奏发展和传承的历史过程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扮演着如同圣经般的角色,几百年来,音乐演奏技术的教育传承,一直就是在演奏法的系统理论支撑下进行的,所以,一般很少有人会对演奏法提出质疑。
但事实上,使用过演奏法的人,都会感觉到似乎演奏法还缺少一点什么说不出的东西。演奏法源于教学经验的总结,它虽然对演奏的方法作出了系统的总结和介绍,但却没有对演奏方法中动作技术的原理进行系统的深入剖析;它只介绍了演奏动作的目标标准,却没有描述演奏动作的过程标准;它只说明了事物的现象,也给出不少“要领”,却无法系统解释事物的本质;它不能像科学那样,既能够充分解释事物的来龙去脉以及表象,又能阐明这些表象背后的原因和机理。所以,演奏法虽然自成一体、源远流长,但它很不精准,因为演奏技术动作的原理没有得到应有充分的解释。
人体肢体动作的原理,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科学难题,仅凭演奏者的经验总结是远远不够的,必须通过系统科研才能得出有效结论。由于科学发展的历史原因,肌肉收缩的奥妙-------肌丝滑行学说(发现人:英国解剖学教授Hugh Esmor Huxley 1924-2013 和 Jean Hanson 1919-1973)直至1954年才被破解,人类对人体运动原理的有效研究,实际上从上世纪60年代才开始,90年代初见成效。可以说,在此之前,所有撰写演奏法的大师们能够在白纸黑字上留下的记录,都是他们自己或其他演奏大师们所能达到的目标标准,而有关如何达到这个目标的过程标准,即:演奏动作的原理研究,他们不得不在无奈中选择“回避”,于是, 演奏动作的原理研究------演奏法中本应存在的至关重要的一个部分,就这样被“省略”了。
在音乐史的发展中,由于音乐界无法预测科学界何时能够成功解释运动动作原理,尤其是音乐演奏的动作原理,而演奏技术的教学又时刻离不开纲领性的指导,这个被“省略”的重要部分在漫长的等待中,最终演变成了演奏法的写作“雷区”,演奏法的写作模式和研究范围,在前辈大师们缺乏科学理论支持的遗憾中,带着“回避”的烙印,无声无息地被沿袭了下来,演奏法也在不知不觉中被默认成演奏大全(实际上不全),而且还获得了音乐界全行业的认可。
诚然,事物都有它的历史局限,然而,在写作中可以回避的问题,在现实教学中能回避吗?结果,填补演奏法重大缺陷(大师们的写作“雷区”------动作原理的理论解释)这一艰巨任务,只好“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各门乐器的主科老师们身上,老师们一方面对这份“科研工作”引以为荣,另一方面被这份莫名其妙的“殊荣”压得气喘如牛,因为这个“雷区”的“排雷技术”,直到21世纪初才在体育界孕育成熟,近年来才被渐渐嫁接到音乐领域的一门年轻的交叉科学研究:“音乐演奏生物力学研究”。
本来,老师的天职是知识的传播者,即:如何将已有的科学知识“引进”学生的大脑,他们只须研究怎样为学生“引进”现有知识,而不是怎样去创造知识。一般而言,只要老师们照章“引进”,是不可能错到哪去的,然而,演奏法中被“省略”了的那个部分,正是一线教学中最需要的部分,专家们都无奈选择“回避”的东西,非现成的知识,你让老师们怎么“引进”?
面对一线教学出现的各种动作难题,家教老师们有退路吗?没有!他们必须拿出“招数”和”套路”去应对。但教学是一个系统,既然演奏法中既没给出招数,又没给出套路,怎么办?迎难而上,自创系统呗!虽然老师们精神可嘉,但是,连专家们都不得不“回避”的顶级难题,让带有繁重教学工作的老师们去自创,这意味着什么?
非严谨的因素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入了严谨的教学系统,结果,千万个独家系统由此诞生,无数个独立山寨由此林立,缺乏科学依据的“自创系统”,既是老师们摘食拉牛上树之苦果,沦为保姆式教匠的祸根,也是家长们难以识别好老师的主要原因,更甚者使同行们都陷入了永无休止和永无结论的方法论争斗。
我们不妨看看“自创系统”的结果:这个原先就无法精准表达的过程目标,在一对一关起门、严重缺乏经验交流和检查管理的封闭式教学环境中,经老师们八仙过海式的“传播”和“矫正”,演奏动作的教学体系,变成了一个以武林和山寨为中心、各自为政、互不兼容的千家灯、万家菜体系,这样一个严重缺乏完整内容和精准表达的非标“汪洋”体系,自然给演奏教学的传承带来巨大阻力。再者,“自创成果”是老师们安身立命的本钱,因而导致行业中的正常的经验交流难以实现,前人总结出的宝贵技术经验,因过度分散匿藏于民间,智慧无法汇集而形同乌有,演奏动作的问题就这样走向了非标化、复杂化、神秘化、对抗化。
由于演奏法先天严重缺乏对演奏动作技术的原理研究(过程标准),被大家一向捧为“圣经”的演奏法,其实际作用仅仅起到演奏动作技术的指导概论,严重缺乏实际教学中可对接的内容。须知,动作技术的原理得不到解释,就无法分析千奇百怪的动作技术难题,无法分析这些难题,就等于无法解决这些问题。所以,即使天才演奏家及老师们的演奏动作示范能做到精准无误,但却难以在演奏法的支持下,用语言和文字对之进行精准描述和理论总结,结果导致,学生们只能依靠悟性去捕捉动作规律,无法通过理解原理去学习,而老师则更多是依靠示范,不是通过揭示规律去教学。可以说,西洋音乐史有效四百多年的乐器演奏传承过程,实际上就是:在精准示范动作的掩盖下,对示范动作进行非精准解释的传承过程。
演奏动作技术的非精准表达,如同猜谜语时只说谜题,不说谜底,直接产生的后果:以大约95%的淘汰率作为牺牲代价,换取大约5%的教学成功率,这就是演奏法先天不足所带来的遗憾!
由于我们的演奏法代代相传,几百年来几乎一成不变,自然,这个教学成功率也一直保持着它“良好”的记录,如果没有特殊的力量,想突破这个记录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生理学告诉我们,只有5%的人拥有较为敏感的本体感受器而能够获得天生良好的动作能力。我们从学的一方看,是占学琴人数5%这群有限的天才们,以他们的天资在维护着这个记录;从教的一方分析,自创系统中“从无到有”和“无中生有”的比例也决定这个“良好”纪录。总之,这个历史纪录不是专家们、老师们可控制的结果。
国际著名前苏联钢琴演奏家、教育家海因里希·古斯塔沃维奇·涅高兹(Heinrich Gustavovich Neuhaus,1888-1964年)曾经直言不讳地说过:“天才演奏家都是他们自己'蹦'出来的,不是我们教出来的”。因为绝大部份的老师仅仅有效地告诉了学生们教学法中动作的目标标准,而演奏动作的过程标准(演奏法中被“省略”掉的原理部分)主要靠这族5%的“天才”学生,凭借自身独特的天资“悟”出来的,而那些95%缺乏天赋的“人才”们,由于他们既无法通过自己的悟性,主动"悟”出动作原理,也无法借助老师的精准表达使悟的门槛降低,通过理解去把握动作原理,只好接受淘汰的命运。面对他们的恶运,绝大部份老师们往往爱莫能助,“不是我们没有尽力,只怪学生悟性不足”,这是铁打的事实,不是吗?
但这错,不在于老师们,错,在于整个音乐界至今仍将含有严重缺陷的教学法捧为雷打不动的“圣经”;错,在于老师们无可奈何地被迫接受一个力不从心的“烫手山芋”;另外,至今为止,全世界尚无一家音乐学院提供有关人体肢体运动原理的课程,提供人们吸取解决这一世纪难题的养料源泉。幸好,体育界对运动人体科学的研究和应用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音乐界是否继续无动于衷?
其实,几乎所有老师都无法满足于现状,都在不停地私下总结属于自己的、超越演奏法局限的动作训练“好方法”,但成功率微乎其微,虽然不排除有个案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这一平均教学成功率,但就教学界整体而言,没有实现本质上的突破。
因为从经验总结升华到科学理论,往往是百年的距离,也受到其他科学门类平行发展因素的制约和影响,演奏动作技术的科学性,主要体现在演奏肢体在执行音乐意图之中,其动作结构、动作系统、动作过程、动作效应是否符合人体生命运动的生物学、运动学、动力学的原理和规律,而目前运动人体科学的知识内容,已远远超出了普通音乐家们正常的知识范畴,除极少数的科研教授外,老师们个人的演奏法心得,充其量只能算是对现有教学法的温和改良,难以改天换地。
值得庆幸的是,体育界的科研成果为音乐界开创和发展这一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石,世界各地诸如美、德、英、法国家的音乐演奏生物力学研究正在兴起,其中德国在这一领域的研究目前处于领先地位。
只要我们实事求是,面对现实,主动站在体育界巨人的肩膀上起步,依靠团队的力量,国家的支持,将教学法中先天不足的重要组成部份-----技术动作的原理解释,从经验总结提升为科学理论,在原有教学法的基础上,结合运动人体科学的理论和分析方法,将培养“天才”的经验教学法与培养“人才”的科学方法相结合,将演奏法的目标标准和实现这一目标的生物力学过程标准同时告诉学生,把谜底说清楚,把“悟”的门槛降到最低,才能彻底扭转现有教学成功率,将现有5%的比例,发展为40%、60%、80%甚至是95%或更多。
如果说,演奏法曾经是我们的“小圣经”的话,那么不远的将来,演奏法+演奏动作原理,才是音乐人真正的“大圣经”,换句话说,我们过去解决演奏技术动作问题的办法是:演奏法+经验总结,而未来学琴的法宝则是:演奏法+演奏生物力学+经验总结。音乐演奏生物力学是解释演奏动作原理的科学,是未来每一位学琴人必须触及的知识领域,只有弄懂演奏运动的原理,才能正确验证教学经验的真伪,真正弄清对在哪里?错在哪里?保留什么?抛弃什么?
音乐演奏动作技术的原理课程,是对演奏教学和演奏学习最具直接支撑力的辅助课程,今天,运动人体科学的科研成果,为音乐界解决昔日遗留的行业痛点奠定了无以伦比的优越基础和条件,我们希望音乐院校尽可能早日开设类似课程,我们也建议教师们尤其是家教教师们,尽快关注解决这一教学薄弱环节的新动向,尽早了解和熟悉演奏运动的原理,谁最先认识它、拥有它,谁将最先获得第一轮竞争优势,这是演奏法发展遇上瓶颈之后的必然产物,也是演奏法走向完善的必然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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